原载于《Animage》2019年7月号

翻译 / DREAMER


一根筋、好孩子、纯粹而可爱的少年们

——放送已经到第九话了,能够看到一些解读的线索了,但即使如此感觉观众们还在混乱的正中央(笑)。

内海:正如所料呢(笑)。

——这样神秘的《皿三昧》的世界是怎样诞生的?

内海:在最初的企划阶段,几原(邦彦)先生已经决定了“要做河童”。我在听到河童时,第一反应是“尻子玉吧”,于是就说“那么拔尻子玉怎么样?”

——听到河童立刻联想到尻子玉,好奇怪啊(笑)。不是还有其他的“盘子”啊、“甲壳”啊、“黄瓜”之类的……

内海:确实如此。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原因,当时就一下子想到了“妖怪,河童……啊,尻子玉!”尻子玉这个词不是魄力很强嘛(笑)。

——是天启呢(笑)。

内海:是呢,想到尻子玉太好了(笑)。几原先生对“拔尻子玉”这件事本身也非常感兴趣,以此为主题想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只是,“河童”、“尻子玉”一定要说的话,是以画面上的有趣为主的。我觉得以男孩子的友情故事为故事的主轴,是在此之前几原监督就已经在心中决定了的。

——这也是内海小姐第一次系列构成的作品的呢。

内海:是的。我作为作家资历尚浅,与监督一起得以初次做了系列构成,真的是在摸索状态。

——在哪一点上比较辛苦?

内海:因为是完全的原创作品,怎样才能让人看过每一话后感到享受呢?还有能不能与次话联系起来呢?……印象上这些很辛苦、是大家一起考虑的。特别是第一话(第一皿)和最终话,过程果然非常艰难。在名为第一皿的暂定稿出来后,又再修改了三遍最有,所以看暂定稿的剧本,和实际的第一皿完全不一样。可能原创动画就是如此,总之经过反复变化才固定为现在的形态,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故事的主题方面,重视的是什么?

内海:之前几原监督也经常说过,从最初开始就有“连结”这个主题。同时作为副主题、里主题的是“欲望”。对于要如何表现才能符合如今的时代,在企划初期我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讨论。“欲望”是在几原监督迄今为止的作品中也讲述过的主题。把它加上后,要如何使之以《皿三昧》的风格表现出来。东日本大震灾之后,“连结”这个词语本身是谁都意识到了的,但因为好像也稍微用旧了,感觉仅此而已的话就会变成单纯的“一个好故事”而已。但是,因为在这之中还加入了“欲望”,有了反差,或者说也表现出了“并不都是好事”的一面,是不是就能做出有趣的故事了呢?我们在最初阶段讨论了这些。

——也就是说,并不是只是有漂亮话的故事。

内海:因为我自己是在看到“这是个好故事吧?”这类作品时,作为观众也会觉得“这种漂亮话已经够了”的性格(笑)。并不是单纯的好故事,而是稍微有点在伦理上偏离的故事也……并不是在推荐这些,但觉得如果能写也包括在道德层面上描写人心的戏剧就好了。我对此有强烈的意识。

——几原监督说过“想要重视角色的缺点”,就内海小姐看来,包括主角三人的缺点、以及让人感到“可爱”的部分是什么?

内海:本作是以三人为主角构成故事的,但在此之中果然一稀是作为最像主角的角色来描写的。开始写的时候,陷入了“越想要写得像主角,越表现不出特征”的困境。越要写得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角色,越不知怎么就变得普通了。在描写上,我有一稀是最难写的角色的印象。但是,因为有春河这个弟弟的存在,一稀的角色性格也有能看到的一面了。也就是说,他为了弟弟即使知道是“恶”也会跨过那一线。我认为一稀自身知道偷猫之类的事情是坏事。但是因为比起那些他对春河的思念更强烈,所以能跳过了那一线。因为制作出了这样的印象,大概在看序盘的几话时,应该不会怎么喜欢得上一稀吧(笑)。

——原来如此(笑)。

内海:但是,在第四皿、第五皿里,了解了一稀背负的事情的时候,如果观众们能得以贴近一稀的心情就好了。这样的一稀的魅力之处是……嘛,就是不管好还是坏都一根筋吧。但我觉得,这种心情,无论大小,谁都会有。如果大家能感到“在自己心中,也稍微有一点像一稀的地方”就好了。

——悠又如何呢?

内海:悠在我心中的印象是“最好的孩子”。虽然最初登场时给人的感觉是令人不安的、“好像很不妙的转学生”,但继续看下去的话会发现悠是最能体会到人心的细微之处的。这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从小时候开始就抱持着复杂的心情吧。然后,就像对于一稀而言的春河一样,对悠而言兄长誓是最重要的存在,这一点在看到第九皿后应该就能明白了。悠自身也有自己在干坏事的自觉,也明白誓并不是善人,但即使如此他的心情的根干果然还是“想要相信哥哥”、“喜欢哥哥”。从最初开始就是把他作为这样一个角色描写的。

——一稀也是悠也是,都因兄弟的存在受到了强烈的影响。

内海:我自己是独生女,实话说不是很明白有兄弟的感觉,但我问了周围有兄弟的人们。似乎是虽然自己会说哥哥、弟弟的坏话,但如果别人说就会暴怒(笑)。像这样无条件的信赖之类的、名为兄弟的特殊的“连结”形式,如果描写出来了就好了。

——最后是关于燕太。

内海:在书写过程中,我变得最喜欢燕太了。在写剧本时也是,因为燕太是最能自己擅自动起来的,帮了大忙。我觉得喜不喜欢同性这部分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作为人珍视着一稀这一点……只是,这点好像冲过头了(笑)。

——(燕太)有令人吃惊的直接的一面呢,甚至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内海:关于这一点,是想要描写燕太拥有一稀和悠所没有的事物。无论是好的感情还是坏的感情都不压抑着,对喜欢的东西就说“喜欢”,讨厌的时候就说“讨厌”。这种直接很有中学生的风格,在班级里我最想交朋友的应该是燕太吧,类似这样(笑)。“一个恨不起来的好人”的感觉。正因为是好人所以能够为了喜欢的人努力,也正因为是好人到头来能抑制住嫉妒心,虽然也偷过盘子……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我个人很喜欢第八皿最后的部分。一稀和燕太争吵,一稀说了很激烈的话,但燕太即使是说谎也果然对一稀说不出“讨厌”。那里我觉得,他真是个心情纯粹的孩子啊。在观者看来,感觉可能是汇集梗于一身的奇怪的孩子,但这也是由他的纯粹而来的。我想要传达出这一点。

一切皆有可能的几原世界!

——内海小姐在观看影像时有没有感到“非几原监督不可”的场景呢?

内海:说到非几原监督不可的场景……全部都是吧(笑)。看他工作的样子,觉得几原先生应该是想着要震惊包括staff在内周围的所有人而在制作的吧。

——不仅是观众,而是连staff也想要震惊。

内海:是的,感觉他首先有强烈的“如何让staff被《皿三昧》的世界吸引”的意识。读本(脚本会议)时也是,几原先生会突然抛出乍一看完全没关系的异想天开的想法,然后staff们就爆笑(笑)。这里的想法实际上会不会使用姑且不论,这种“一切皆有可能”的感觉我觉得正是几原先生的厉害之处。“做这个不行”、“这样的不太好”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说。我们的创作方式是,基本上无论怎样的点子,首先全都先摆到桌面上来。另外,即使是负责各话制作进行的那些孩子们说的意见,只要有趣的话,“这个赞!”也会采用进来。怎么说呢……他有一种“降临下来”的感觉。和他一起工作真是令人吃惊。

——内海小姐这次和几原监督一起为插曲作词了。

内海:是的。《さらざんまいのうた》和《カワウソイヤァ》。

——作词的要点是什么?

内海:把写出“令人留下印象的歌词”这一点放在心头,选择让人听到时能屏住呼吸的强烈的词语。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果然是,音乐桥本由香利女士和几原监督从《回转企鹅罐》开始积累下来的连携合作吧。而本次歌曲在作品中也成为了非常好的重点。我自身今后也想要试试看各种各样的作词工作了。通过唱歌,想要传达的东西一瞬间就能传达到,或者说和曲子一起歌词留存在人们耳中,再次考虑这一番意义的话就觉得更加有乐趣。感觉与动画的相性非常好。

——另外,在ED里还有“模型制作”这一署名,上面写着内海小姐的名字……

内海:对,是的(笑)。

——那是怎样的职位呢?

内海:那个啊……有一个一稀他们变成河童,乘坐人力车从浅草通过仲见世街的场景吧。只是因为在那个场景最后的镜头他们穿越的仲见世街和雷门的模型是我做的而已。

——好厉害啊!

内海:不不,只是用瓦楞纸板和在百元店能买到的素材做的,看到实物的话就会觉得“好寒酸”(笑)。使用干冰、电商照明,用数码单反拍摄下来,变成了那样的感觉。

——模型是怎样制作的呢?

内海:本来是从开玩笑开始的。那个镜头最初也想要用实写画面,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使用实写,“那就做一个吧”,这样。但是真的完全没想到会被采用。有一次把原型拿出来给大家看的时候,“恶搞地做了一个”,几原先生说”就用这个吧“(笑)。“那我稍微认真点做一下”,然后变成了现在的状态。TV放映版的提供画面每次也在使用制作过程中的照片,让人能看到完成之前的过程。

——观看中让人“咦?”的地方,有好几个问题想问。首先,三人进入欲望领域时,Keppi为什么会拉人力车?

内海:啊,自称王子殿下,却自己拉人力车,是这个意思吧(笑)。Keppi在《皿三昧》的世界中的立场,既是引路人,也是“诡术师”(Trickster)。是把人带入不可思议的世界的存在,而因为那里是浅草所以就是人力车了。那个进入欲望领域的场景,用台词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说明性质的感觉,所以在视觉上的游戏带人进去。仲见世街的店面卷帘门上也写了各种各样的话。

——在那之后的僵尸对决每回都是以吾妻桥为舞台呢。

内海:那部分也是,首先以视觉上的印象为先。因为红色的桥在画面上冲击性很强。还有在连接河的此岸和彼岸的桥上,也加入了与仿佛是活着、又仿佛是死了地存在战斗的印象。因为河川=水也是生命的象征。警官组合的基地设定也是在有水的地方。水獭和河童都与水有很深的因缘,水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元素。

——第四皿悠的过去的场景里,在双亲的照片前供奉着带有小棍的糖果。那个与誓吃的糖有什么关系吗?

内海:誓吃糖的设定是从最初开始就有的,但在剧本中没有进一步的深入。那部分是第四话的分镜&演出武内(宣之)先生创作了“糖果原本是悠给父亲和母亲供奉了自己能供上的东西”、“那个糖果也是誓不知怎么就开始吃的”这种感觉的故事,以在分镜中盛满内容。悠发起的东西转移了给誓……这样表现了兄弟之间的联系,让我觉得“原来如此”。乍一看很不合适吧,誓和糖果。而且还不是棒棒糖,那个舔舔糖(笑)。非常非常孩子气的东西,被非常非常可怕的人舔着,是这样的一种反差。感觉这多半是武内先生也感受到了某种关联,于是加入到了故事中。就像这样,大家出的各种各样的点子也都被加入到了作品中。

——悠的钢尺的由来也是誓吧。

内海:是的,是的。悠基本上全都是在模仿誓。

——但是关于糖果则是……

内海:是反过来由悠传给誓的,就是这样。

——兄弟的“要捅了哦”的决定台词也是在写剧本的过程中出现的吗?

内海:我和几原先生说“想要让他们说点稍微有联系的台词”。有各种各样的候选,最后出来的是几原先生提出的“要捅了哦”这个点子。最初听到的时候稍微笑出来了(笑),但是现在觉得这个选择非常正确。有点有趣,但又有些可怕,是有着这样绝妙平衡的台词。

——顺带一提,这对兄弟大概有多大年龄差?

内海:誓是25岁,悠是14岁,所以是11岁的年龄差。距离得相当远呢。

重看时会意识到的细微伏笔

——说到决定台词就是“清爽地”(さらっと),这句是怎样诞生的呢?

内海:感觉并不是特意想着要做些什么,而是不知不觉就说了“清爽地”……为什么呢?是被什么诅咒了吗?(笑)但是,既然是河童嘛,日常也很容易使用,又是“皿三昧”风格的词语,我觉得很好。

——在要摔倒时也慌慌张张地说“清爽地(轻松地)”,好可爱(笑)。那个手放在头上的pose是谁想出来的?

内海:Pose也是几原先生呢。河童虽然是妖怪,但几原先生说他的目标是让人觉得“自己也想画画看”、可爱的角色,所以这可能也是其中的一环。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河童,但摆出那个pose的话就会立刻让人知道“这是《皿三昧》里的河童”。这一点也很重要。另外,同样的pose无论在河童的姿态还是人类的姿态都在做,就能表现出“连结感”。还有就是在完全涂黑的剪影下也能认得出。实际上是汇集了各种几原先生的执着的pose。所以真希望大家也会想摆摆看。想让大家去浅草,在河童像前摆这个pose自拍(笑)。

——这部作品在故事前进后重看之前的话数,经常会重新意识到一些东西。比如第八皿描写到悠和一稀以前曾经见过。此前的话数中加入的暗示这一点的描写,最初观看时并没有意识到(笑)。

内海:是的(笑)。第六皿中,河童形态下燕太把春河托付的脚链交给一稀时,稍微给了悠的表情一个镜头。那里悠意识到了“那是我的脚链”。然后悠回想起来“那时候(小时候)送了脚链的人原来是一稀”,但一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在第八皿中描写的。“意识不到重要的事情的这一点,真是一稀啊”的感觉(笑)。

——(笑)。第四皿里也是,过去的悠的房间里有足球的商品之类的东西装饰着。后来回看这里,重新明白了“这样啊,那时候悠也对足球……”

内海:一稀的房间里也……实际上有撕掉了海报的痕迹。现在在那上面贴着沙罗的海报,但其实以前贴的是足球的海报……啊,虽说作品中这个故事没讲出来(笑),其实是在这样细小的地方也有加入设定。

——另外,面向今后的高潮的部分,有回看的话会更加享受的话数吗?

内海:是第六皿吧。虽然在第六皿有各种各样的“揭穿秘密”的环节,但踏过这些的“《皿三昧》到底是什么啊?”的故事会在第十皿、第十一皿发生。重新再看一次第六皿再看第十皿、十一皿的话,可能会有很多地方更容易理解。

——好像也有本篇没能描写到的故事。

内海:是的。本来我写的剧本就大大超出了话数的篇幅(笑)。把想写的东西都塞进去,无论如何都会超出。所以有许许多多在分镜编辑的阶段哭着删掉的部分。比如说第二皿、第五皿都删掉了相当多的内容。燕太和一稀的故事也削减了很多,燕太的姐姐音宁出现的故事之类的,也又再考虑了一下。还有果然就是玲央和真武的故事了吧。因为有无论如何都加不进去的部分,想要尽可能地加入到小说版的下卷中。敬请期待。

——最后还想再问一个问题是,本篇中随处可见的“ア”的标志。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内海:啊……这个很难说呢。无法明确地说出一个“就是这个意思”的答案。原本是在“以浅草为舞台,以河童为主要元素,描写少年们‘连结’的故事”的阶段,作为视觉上易懂的标志创作出来的。虽说如此,从“ア”这个文字、“圆”这个形状能联想到的事物有很多很多。我想观众们也都有各自的想象。那之中并没有哪一个是“正解”,要说的话,每个都是“正解”……就像这样,我这边不要说“是这种意思”比较好吧(笑)。但是视觉上的解答,其实在第一皿左右已经稍微混入了一点。一直观看到最终话第十一皿的话,应该会更进一步地得到一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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